舔犊之爱散文

时间:2015-05-02 05:10:13
染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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舔犊之爱散文

  燕是简的孩子。

  十八年前,宁夏西海固地区农村好多地方做饭的屋里都是土炕和灶台相连的。在房子或窑洞的最里面,先是灶台,接着便是睡人的土炕,在灶台末端与炕的前面,砌上三十公分左右高的矮墙就算是二者的分界。灶台里的柴火燃烧后,烟火穿过排烟通道进入土炕,最后经过与后墙相连的烟洞而出,这样做饭时不但能省下许多煨炕的柴火,还节省了许多煨炕的时间,一举两得,于是,农村里几乎家家如此。

  然而,不幸就酝酿在这祖祖辈辈看似安全合理、实则潜藏危险的的布局中。这天晚上,当燕的妈妈一如往常那样,一边做饭一边照看燕时,一没留神,三岁的燕就翻过了这道屏障,从隔墙掉了下来,一头栽在锅台上,半个身子落在了沸腾的锅里。燕凄惨的叫声和妈妈声嘶力竭的呼唤,引来了左邻右舍。当人们找来在地里劳动的父亲简,燕已经没有哭泣的力气而疼得晕了过去,看着燕大面积重度烫伤的身体,简心如火焚,在人们的催促下,匆忙小心翼翼抱着燕向二十公里外的乡医院走去。

  三月是小草竟长的季节,燕应该心怀好奇听鸟儿歌唱,看小草一株一株生长染绿大地的时候,但现在的燕,在简的怀里一动不动,甚至没有疼痛的抽搐和痉挛

,简不知是自己的燕昏迷还是睡着了,他不敢想。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快点!快点!再快点!但他不敢跑得太快,担心自己的身体和女儿身体的伤口摩擦,女儿会更加疼痛,也不敢搂着燕,这样伤口就会恶化。简像寺庙里托着贡品僧人那样托着燕的身体,在乡间的小路上,或疾走,或小跑。路上,除了简、妻子、弟弟的喘息声,脚步声,就是妻子的哭泣中呼叫女儿燕的名字声,整个世界都那么安静,仿佛在凝神注视着这苦难的一家人。

  太阳落了,他们还没有到;星星上来了,他们也没有到。他们三人换着托着燕,一路疾行。偶尔,燕呼唤妈妈,说:“我疼,我疼……”接着,那痛疼的声音,被妈妈的大声的哭泣、安慰的声音掩盖。

  能看见乡上的灯火了,能看清街上房屋了,能看到医院了,能看清那个红色的大十字了。近六个小时之后,他们终于到达了医院。在把燕子忙忙交给医生时,妻子撕心裂肺的对医生说:“救救我的燕儿!救救我的燕儿!”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有的宁静。

  医院的走廊里,他们相对无言,安慰都显得多余,他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,简能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。

  这是春天的夜晚,简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。燕惨不忍睹的烫伤痕迹,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海里显现,如同冬天一波一波的寒冷,揪着他的心。看着汗水和燕的血水浸透的衣服依然紧紧的贴在胸前,他的心冷极了。他用手撸了撸妻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,对弟弟说:“给你嫂子买点吃的。”

  以后都是这样:天黑了,亮了。一天,两天……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。燕的伤口还是没有愈合。

  有一天,医生告诉简:“你女儿身体里含有少见的对药物极强的抗体,只能吃药、打打针,熬天天了,你们还是死了心回家吧。”

  这五雷轰顶的一言,彻底埋葬了他们一家人所有的希望,简的世界顷刻间碎裂坍塌。他们绝望的无奈而去。

  世界上没有一种酷刑,能超过父母知道孩子的死期,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忍受痛苦,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残酷。

  回来后的大半年,简学会了抽烟,且烟卷越抽越粗,越抽越长。他望着原本就瘦小的妻子现在变得更加瘦小,心里一阵巨疼。

  简怎能舍弃?怎能心死?因为,他是父亲。是父亲,就需一搏来去除将来留给自己的遗憾;是父亲,就要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希望的太阳。

  敦厚老实的他,终于下定决心对妻子说:“我们不能眼看着燕这么死去。我们也打工去,一边挣钱一边给燕治病。世界上总有高人能看好的,我就不信我燕的病看不好!”习惯了仰仗丈夫的妻子自然听简的。

  这样,他们除了老宅子和土炕以外,把家里一切能卖的都卖了:粮食,牲口,包括家具和农具,决绝的踏上了打工治病的路途。

  简相信自己就像相信自己的土地一样,他相信人生是种什么长什么。他相信自己的梦能实现。

  他们不再拥有安稳的幸福,开始无尽的飘泊,忍受着坎坷,但他和妻子因心存梦想,苦日子里也就有着来自心灵的慰籍,凄苦而淡定。

  一年,两年,三年过去了。他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。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,只能登黄包车,扛煤气罐。几乎城市里的体力活他们都做了个遍。但主要还是通过老乡介绍在工地打工维持生计。此时,燕子六岁了,几年来,他们把打听的近百个偏方试了个遍,可还是没有效果,伤口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,黄色的液体从伤口处不时流出来,简和妻子天天用卫生纸给燕擦着。

  一天,他们正给燕擦伤口时,被一位看工地的大爷看到,便好奇地与他们夫妇聊了起来,听完简的经历,感慨地说:“我过去是秦岭里的一个猎户,见那些大型动物——狼虎豹身上有伤时,常用自己的舌头舔着舔着就好了。你别说还挺灵的。动物有时比人聪明,唾液能杀菌,你不妨试试。”

  从此,简每次擦完,用盐水清洗之后,便用舌头舔舐女儿的伤口。

  又是一年过去了,三百六十五天,简天天用自己的舌头舔舐着女儿流脓的伤口,从没间断。看着没有好转,妻子哭了,女儿哭了,都不让简再添伤口。但简相信大爷说的',唾液能杀菌,就是不能治好,起码能消毒,有益无害。何况,动物哪来的药呢?不是也好了吗!

  又是一年过去了。一天,简照例从工地回来,吃完饭燕说:“大,我身上这几天痒痒的,不知怎回事?”简凑近燕的身前仔细查看。看了一会,道:“燕娘,你看娃的伤口好像有点好了!”燕娘用盐水洗了洗,证实道:“他大,真的好像长出新肉了!”简又用舌头舔了舔,用卫生纸小心的慢慢地擦了一遍。“燕娘,咱们的燕真的好了!好了!”说完竟喜极而哭。一家人因突如其来的好转,激动得不知所措。“走!马上到医院看看去!”简说道。他想证实自己的眼睛,证实眼睛里看到的燕地新生的肌肉,是不是像春天的麦苗是真的。

  此时,已是晚上十点多了,秋天的飞虫围着路灯的光亮载歌载舞。

  经过医院里一个多小时仪器精准的测试、判断,医生说:“好了!真是奇迹!”多次的治疗,医生和简都有点熟络,当医生听完简的叙述,专家在莫名的诧异中,折服并感叹着一个老猎人的经验。

  十二点多他们一家回到工棚,工棚里早就聚了好多的工友,还买了一件啤酒为他们一家人祝贺。多少年从不知酒滋味的简,看看妻子,抓起一瓶就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了下去。完了手把嘴一抹说:“真爽啊!”

  后来听简说,那晚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花朵,燕伤口上新生的细腻健康的肌肉,比花还美。他一遍又一遍的对妻子说:“我们的燕能上学了。”

  那情景想起来就美。

  爱的奇迹,往往不是刻意有意而为,就是这么在经意和不经意间,出现在希望和绝望的悬崖边上,如冰山上的雪莲,美的凛冽而醉人。

  那夜,简醉了,妻子醉了,这个世界也因感动而醉,为简的舔犊之爱而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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